蝉鸣

创建时间:2016-09-30 04:15

周俊文

几棵大树围在宿舍楼前,树冠探头探脑地趴在窗口,时而不时地伸长脖子和我唠嗑,于是常窃喜于自己住在五楼。树干粗壮,树冠肥硕,弯弯曲曲的枝枝条条,遮天蔽日,不可胜数,可是我的惬意总在四五月份遭受侵袭。

 四月中旬,弄不清是哪一天,你会忽然发现,枝条上一下子缀满了鸣蝉,不给你一点心理准备,就如同这里的树叶一样,一夜之间便可以舒展得自在坦荡。

 蝉是会鸣叫的,儿时我就知道,可这蝉的鸣叫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。早上、中午、晚上,一天三次鸣叫,一次鸣叫三十分钟左右,若天气没有风雨的变化,时间会准确到五分钟之内。它们鸣叫的时候,除了听,你是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的,根本上也是做不成什么的。

 先是一蝉起鸣,接着数十响应,然后百虫齐鸣,千蝉共响,如瀑布,如急雨,如雷鸣,势如千军万马,状如波涛夜惊,浩浩荡荡,淹没楼栋,撕裂长空。其响足可以使静者狂躁,狂者暴跳,捶胸顿足,不可名状。

 单一的声音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只有单一的声音,并且所有单一的声音同时发声,实在是一件恐怖的事情,在蝉,在人,大概都是如此!

 没有选择,只能在蝉音的瀑布中穿行,我却渴望遭遇一种不同的蝉音。

 “露重难飞进,风多响易沉”是“患难人”的心声,是骆宾王狱外的蝉音; “本以高难饱,徒劳恨费声”是“牢骚人”的慨叹,是李商隐徘徊之路的蝉音;“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枫”是“清华(清高华贵)人”的兴叹,是虞世南后花园的蝉音。

 可是,我找不到,也听不出,于是我确信自己是一个聋子,一个能听到声音的聋子。

 我曾经对着窗外大声吼叫,可是它们依旧鸣叫不休,并且淹没我的吼声,似乎我未曾吼过,于是我怀疑它们全是只会吼叫的聋子。于是我对声音也不再敏感,你不听我,我不听你,相安无事,饱食终日。

 窗外,大树依旧,蝉鸣依旧。

 然而,僵硬的水泥地面像一条贪婪的蛇,正沿着道路四处乱窜、蔓延,一步步逼近窗前的大树。

 楼后的山头已被削平,重塑为空中花园,山痛不痛,听不到任何声音,只有撕心裂肺的蝉鸣。

 即使恐怖的蝉鸣,也已经没有多少存活的空间,我们又什么可以选择?

 四五月份,我的惬意会被蝉鸣侵袭;但愿,别再让侵袭也化为奢侈的记忆。我会伸出头,与大树唠嗑,与蝉鸣共舞,与天籁呼应,因为我住在五楼。

 蝉鸣悠悠,我心悠悠,来五楼,我们一起听! 


2016年4月25日于农垦实中